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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 凛凛岁暮往事往矣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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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日后, 黄海上, 一支船队在海面上东向而行。

船队由数艘楼船组成, 楼船高十余丈, 船上建楼三重, 桅杆高一丈余,前后四帆,是形制较大的海船。

刘备睡梦之中极不安稳,他好似做了很长的一个梦, 梦里他要么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逃命,要么不停从悬崖坠落。

“云长?”

“翼德?”

刘备按着佩刀,起身想要掀开车帘,然而起身便没站稳,又是一阵颠簸,他整个人砸到车壁上, 马车彻底翻倒……

脸上、背上的钝痛感如此清晰, 刘玄德“嘶”了一声睁开眼, 撑起身, 他所卧的是木板,仰头一看, 头顶也是木板。

『揉』着身上的痛处席地坐起, 刘备举目四望, 目之所及都是木制之物……还有一位跪坐的士子,看其姿势似乎靠着凭几在读书,只留给他一个冷傲的背影。

“足下?”刘备试探唤了一声, 清清嗓子,“敢问足下,此为何地?”

那人慢吞吞转过身,是一张极年轻的面孔,五官端正,然而刘备并不认识。

“足下可识得刘备?”刘玄德此时才缓缓想起意识断片以前和荀元衡的对话……诈死,金蝉脱壳?他难道已逃出生天了?

如果是荀忻安排,眼前人应该知道他的身份。

只见那人瞟他一眼,好整以暇般打量着他,语气嘲弄,“晚矣。”

“死灰复燃,死尸复醒,晚矣。”那人转过身继续看书,仿佛没听见他刚才的疑问。

此人无礼。

刘备尚且来不及生气,室内又一阵晃悠,如无根之萍,随波浮沉。这是在船上?

他皱起眉头,明白了身上的伤从何而来。

“主公?!”门边传来惊喜声,刘备抬头看去,下一刻勉强站起身,跌跌撞撞向着来人跑,“宪和?”

来人正是简雍,简宪和,是少年时便跟随他奔走的幕僚兼好友。

“主公醒矣!”简雍迎上前,抱住即将跌倒的刘备,喜极而泣。这些天他提心吊胆照顾着人事不知的刘备,再加上身不由己地被放逐到漂泊不定的海上,前路未知,日夜忧虑难安。

但只要刘备醒了,就像昏暗的室内突然有了光,简雍一瞬间有了希望。

“独你我二人在此?”刘备被简雍扶着坐回草席上,抓着人的袖子想弄清楚情况。

“公佑亦在此,还有数名主公亲卫。”简雍神『色』黯然下去。

看来只有他们这几人在这船上,刘备心下一沉。他示意祢衡,低声问,“此是何人?”

简雍顺着刘备的目光望过去,叹口气,“使者,许都所委派。”他同情而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公,“亦是主公帐下功曹。”

看着刘备皱眉不语,简雍解释道,“朝廷迁主公为幽州牧。”他找出藏在衣襟里的委任诏书,以及一封信,“主公看罢。”

“幽州牧?”刘备出身幽州涿郡,曹『操』怎会好心纵他回乡为州牧?

沉默地看罢诏书,刘备展开书信,果然不出意料,是荀元衡所书。

荀元衡在信中详细地介绍了辽东周围的局势,尤其强调其地理位置,继而谴责公孙度,“原辽东太守公孙度,残暴不节,僭越谋逆,立庙设坛,郊祀天地,藉田治兵,九旒乘鸾……”

“此人裂土自封,合大不逆。使君忠贞之士,履仁禀义,社稷之桢干,国家之良辅,必志在攘除『奸』凶。”

“乐浪一郡,孝武时起即为汉土,而今为东夷窃取……”

总而言之,名为鼓励他为国收复辽东、乐浪,实则暗示他西有公孙度,东有高句丽,不解决这两个问题,他回不了实际的幽州。

众所周知,时人认知上的幽州并不包括偏远的辽东和乐浪,可这些偏僻的蛮夷之地,名义上确实是大汉的领土。

“途艰路远,所隔山海,使君珍重。”

刘备在简雍搀扶下站起身,推门而出,凭栏远望辽阔海面。海风腥咸,不远处几名布衣羊裘、渔民模样的男女在收网,吆喝声惊飞一群白身黑翅的海鸥。

冬日天寒,不是捕鱼的季节,渔网中只有半筐鱼虾,几只青灰『色』的小海蟹。

荀元衡敢冒风险把他送往辽东,必然做好了防备,比如事先传书挑衅公孙度,让他不能投靠公孙度。比如船上除了简雍、孙乾等几人外几乎全是渔民,这些人不会听令于他返航,也无法给他更多助力。

茫茫山海,凶险难测。

“此行所往何地?”他问简雍。

“听渔人所言,乐浪郡。”简宪和少见地愁容满面,乐浪当地所居大多是高句丽人,蛮夷之地,不知道靠岸之后他们要如何生活。

那名无礼的使者不知何时也走到船庐外,“昨日靠岸于青州东莱,采买食蔬。若汝昨日醒,尚有逃离之机。”

离开东莱郡后,途中再没有停靠点,楼船将渡过黄海,直往乐浪郡。

“主公不如入庐休息。”简雍侧身挡住祢衡看刘备的视线,不理此人。

“如丧家之犬。”祢衡叹息一声,也不知是骂人还是自嘲。

刘玄德顿住脚步,竟赞同应道,“然哉,然哉。”

昔日孔子逃亡郑国,与弟子失散。子贡到处找孔子,一位郑国人告诉他,东门外有个人,额头像尧,脖颈像皋陶,肩膀像子产……“累累若丧家之狗”。

子贡找到孔子后,如实转述,孔子听后欣然而笑,“形状,末也。而谓似丧家之狗,然哉!然哉[1]!”

祢衡未必有引用典故的意思,但经由刘备这么回复,便有化用孔子经历的旷达之意。

想到这儿简雍笑了笑,恢复些许以往的不羁洒脱,“圣人亦有穷时,何况我等?路漫漫其修远兮,上下求索而已。”

祢衡望他们君臣一眼,嘴上仍是不饶人,嘲道,“织席贩履辈亦读书?”

话音刚落,他被一人从后相撞,还没有来得及反应,横冲直撞的那人放下手上的食盒,扑上刘玄德的大腿痛哭流涕,“主公!”

“主公终于肯醒!”他全无平日里的儒师风度。

“公佑。”刘备抚着孙乾的脊背,叹一声,“我无碍,累君担忧。”

那边君臣相得,祢衡转头望向苍茫海水,靠着桅杆坐下,最终沉默下来。

在这楼船上,刘玄德刘使君如今与渔民并无太大差别,没有人需要阿谀奉承,矫饰言行。如果说简雍、孙乾的表现都是真情流『露』,刘备此人果真是以国士待人的贤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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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军攻克下邳后,马不停蹄征讨东海贼昌豨,待诸如昌豨等等叛向刘备的郡县投降,曹『操』回军之时接近岁暮。

大军回守官渡,曹『操』本人免不了回一趟许都。

司空府中,书室门窗紧闭,执戟卫士守在不远处,目不斜视,肃然而立。

室内只听得到展开木牍的声音,一摞公文见了底,曹『操』的神『色』愈发凝重。

“刘备叛后,东南多变。”尚书令荀彧做了结论。

汝南袁氏四世三公,威望声名积累数代,底蕴深厚不可撼动。如今曹『操』与袁绍开战,汝南各郡县纷纷响应袁绍,致力于在曹『操』后院点火。

已知的叛党数量已非常可观,而这星星之火,还有燎原之势。

放下木牍,老曹『揉』了『揉』太阳『穴』,望向荀文若,问计,“君有何教我?”他相信荀彧从来有办法。

而荀文若从没有让他失望。

“袁氏恃冢中枯骨,徒有声名耳。”

“名门郡望,岂独袁氏?”荀彧一向不卖关子,“许中名士何其多也。若用名士镇抚诸县,必能使吏民安定。”

“善。”沉『吟』片刻,曹『操』抬眼而笑,“文若真吾之子房也。”

人们叛应袁氏,无非是因为袁氏的声望人脉。只有袁氏有声望人脉?未免小觑了天下世家。察举制使然,此时的名士无一不出身士族,每一人背后都有家族势力,各自的根基不可谓不深厚。

镇抚平『乱』的同时,也尽可能地把许都的世族们绑到曹『操』的战车上。

颍川陈氏,河内司马氏,陈郡何氏,陈郡袁氏……

曹『操』心底默默浮现长串的家族及名士清单,这一处火不用再担忧,能用名士扑灭。

他稍稍放下心来,余光瞥见案上一物,拾起来笑道,“文若来看此物。”

那是一顶缣帛所制的……帻巾?上尖下宽,如双掌合拢状,形制更像是仪礼时所冠的皮弁。

“明公仿自皮弁?”荀彧不确定道。

“正是。”曹『操』笑道,“孤名之曰,帢。”

“皮弁需以皮革制冠衣,饰以珠玉。”

“当今天下凶荒,资财匮乏,冠皮弁不免奢靡,理当因时而变,简易适用。”

他说着取下自己头上的帻巾,换上这顶“帢”,作左右顾盼状,有点得意道,“我以缣帛改制,如何?”

荀彧不由莞尔,“甚好。”

“不饰珠玉,只以五『色』分别贵贱,作为军服可否?”

“明公雅『性』节俭,节物悯人,甚好。”荀彧微微颔首,不禁又笑了笑。

“此帢便赠与文若。”曹『操』手指提着缣帛边缘取下头顶的帢,捧给荀彧,“孤亲自改制,天下独一无二,首帢。”

捧出去他又收回手,“忘矣,文若好洁……我命人再制一件,改日……”

若真不收,眼见得曹『操』尴尬,荀彧倾身取过缣帛所制的帽子,所谓的帢,在座上拱手一揖,温声答谢。

“明日正旦,文若不如留下,一同守岁饮酒?”想到荀彧至今不肯成家,曹『操』叹口气,邀请他留下宴饮。

说完他又觉得不妥,摆手,“公达不在家中,元衡染恙,文若再缺席,君家先祖当恼孤矣。”想起荀攸还在官渡,老曹也不好意思再多留荀彧。

“染恙?”荀彧却好似关注到别的重点,他疑心自己听错,轻声重复了一遍。

“与奉孝同车,二人皆染风寒……文若尚不知耶?”说到这曹『操』不再多说,看这情况荀忻像是有意瞒着的,荀氏家风兄弟悌友,倒是他说漏了嘴。

冬日着凉染上风寒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,曹『操』能记得,只因朝夕相处印象深刻,可怜这两人不能过个好年。

乘车回到家中,荀彧边走边问门仆,“元衡可曾来过?”

门仆点点头,眉头的纹路深了几分,“彼时主公不在府中。”前些天小荀君登门,主公避而不见,这次主公是真的不在家,也不知是否会生出误会。

头发花白的车夫卸下牛车的车厢,闻言小心翼翼劝道,“君侯年齿尚轻,行事难免有不周之处,必非有意为之。”

“主公怜君侯少孤,在颍阴之时便多有关爱。而君侯自幼寡言独处,唯独亲善主公。兄弟友睦,人人称羡。”

“岁暮阖家团圆之时,孤身一人……”他躬身拜了拜,“老奴多言。”荀氏对待家仆向来宽仁,老车夫看着荀彧兄弟长大,对主人的尊敬之中还带着些许对晚辈的爱护,没忍住多说了几句。

这么些天大家都没弄明白,主公怎么就突然疏远小荀君,数次拒而不见。

“我何时不允元衡来此?”

听主公这么说,门仆一喜,“仆遣人邀君侯来赴宴?”

荀彧点点头,“依循往年便是。”

今晚是岁暮除夕,黄昏时分里坊中响起了隐约的爆竹声,家家户户悬挂苇索,更换桃符,在门前画虎。

留在许都的荀氏子弟扶老携幼登门,今年也照例聚在荀彧家守岁。

荀攸的妻子带着小荀缉过来赴宴,顾视堂上诸荀,没见到最为相熟的荀忻,问道,“妾闻曹司空已归许,怎不见元衡叔父?”

上首的荀悦也放下酒樽,望向荀彧,“ 元衡尚未归许?”

只见荀彧摇摇头,“染恙不能至。”

“忽染风寒,并无大碍,大兄不必忧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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