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!”孩子点了点头,“苏爷爷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老者此时已自行坐到角落里的圆凳上,语重心长地劝道:“文大嫂,五年了,我还是那句话,请你们母子搬到厢房居住。”
妇人轻轻摇首,双眸不禁又湿润起来,“我现在是‘文大嫂’,早已不是‘朱夫人’了,什么苦吃不得呢?”
“可行儿一天天长大,怎能一直住在柴房?”
“有何不能?他……他也不再是什么天潢贵……”妇人突然闭口不言,似是生怕吐露真相,缄默半晌,才道:“总之,我们母子和府中的下人们没什么区别。这些年住在柴房中,已给您招来不少闲言碎语,倘若再搬到厢房居住,更不知有多少人要数黑论黄。我们孤儿寡母,倒也不怕什么,只怕污了您老的名声。”
“唉,也罢!”老者无可奈何,其实他早知道是这个结果,只是若不来问问,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。
他二人尽说些大人话,那孩子自是兴味索然,只趴在桌前,眼巴巴地盯着那方食盒。
“行儿,是不是想吃桂花糕了?”知子莫若母,孩子的一举一动,岂能瞒得过妇人?
“不,孩儿、孩儿不想吃。”孩子边说边咽了咽口水。
妇人心中怜爱,脸上却故作嗔状,“你拿都拿回来了,娘还能不让你吃啊?”
孩子大喜过望,一下打开盖子,先给老者拿了一块,再将另一块送到母亲手里,这才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。
老者并未把桂花糕送入口中,只托在掌心,陷入沉思般低吟:“‘那个人’,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了……”
妇人心弦一动,声音有些发颤:“沈恩公他……爱吃桂花糕么?”
“是啊!”老者喟道:“以往,每到苏府桂花开时,他都会来此,吃上一盘桂花糕。只是这五年间,他再也没有来过。”
“娘!”孩子突然跑了过来,“你和苏爷爷说的‘那个人’,是不是歌谣里的‘大英雄’呀?”
“对,就是那个被苏爷爷称作‘悬天璧’的大英雄。”妇人抚着他的头说。
“可是……”孩子有些疑惑,“说书匠老赵家的赵蛋蛋说,那个人不是‘悬天璧’,他是个大恶人、大坏蛋,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!”
“行儿……”母亲一把将他搂入怀中,“这个世上有很多事,不能只用耳朵去听,应该亲自用眼睛去看,甚至用心去感受。在娘和苏爷爷的心中,那位沈二侠……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呢!”
“那他去了哪里?因何不肯现身?”
“他去了哪里,谁也不知道。娘只知道,他与心爱的人相携,去了一个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。”
“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?”孩子似懂非懂,抬头瞭望窗外的斜阳,脱口道:“这里也是啊!”
孩子的无心之言,宛如潺潺清泉,瞬间浸入两个大人的心灵深处。妇人与老者相互对视一眼,彼此心照,前者含泪笑道:“行儿说得对,苏爷爷家,也是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!”
孩子心之所向,嘴里不禁又叨念起那首童谣:“海之东,岛之地,舟山有个大秘密。野心徒,时不济,鬼胎难敌神剑利……蒙冤屈,走异域,螳螂捕蝉计中计。朝也寻,暮也觅,但问恩人何处去……”
他唱及此处,忽而问道:“舟山岛上,到底藏着什么秘密?那个野心之徒又是谁,他想干什么?沈二侠既然打败了恶人,怎么还会蒙冤受屈?娘,为什么你只教我唱歌谣,却从不给我讲其中的故事?”
这孩子连发数问,直令妇人一阵语塞。那老者却道:“行儿问得好!你娘不给你讲,苏爷爷给你讲。”
妇人一惊,急道:“苏先生不可!”
老者睿智地笑了笑,“我每天都给行儿讲故事,什么‘孙膑庞涓三斗智’‘苏秦张仪始纵横’,这些都是别人的故事,又不是行儿自己的故事。小孩子听者无心,复有何妨?”
妇人听罢,方觉释怀,会心笑道:“既如此,就让苏爷爷讲给你听吧!”
孩子兴致盎然,便见苏爷爷目光深邃地望着自己,沉声追忆:“五年前的那个冬天,冷得令人身心俱寒。而今想来,那奇异的天象,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……”